第二十七回 牢狱之灾(第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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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峦看到皇上对徐溥的话露出赞许的神色,连忙说道:“徐大人此言差矣。圣人曰: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。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。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。修身而后家齐,家齐而后国治,国治而后天下平。一室不扫,何以扫天下?陈文祺对自己家族的规矩尚且不能遵守,何谈尽忠报国?”
朱佑樘对张峦的强辩虽不太认可,但对陈文祺也有不满:既然你陈家有这个族规,即便是不成文的习俗,作为族人理应循规蹈矩。就算国法当前家规无法兼顾,也该事前向朕禀明,由朕替你作主。似此弃族规于不顾,就算不是大不孝,也是坏了家族的习俗,总之决非道德君子所为。但陈文祺言行之间中规中矩,怎会如此轻率地对待这个“族规”?朱佑樘想来想去,感到事情还没有弄清楚。不过,今日是琼林会武宴,也没有必要搞得像三堂会审一般,既然国丈要为难他,朕就遂了国丈的愿,先将他关一关再说。想到这里,向正要据理力争的徐溥一摆手,说道:
“徐爱卿不必再说了。无论是‘族规’还是‘习俗’,作为族人,就该身体力行。如果因国法与家规相悖而难以两全,就应当向朕禀明,由朕裁决才对。陈文祺既不守族规,又不请圣裁,自作主张恣意妄为,若不予以惩处,朕岂不是徒言‘以孝治天下’?”说完,面色一寒,厉声喝道:“来人,将陈文祺拿下,关入牢中。”
朱佑樘一声令下,刘健一方、张峦一方、锦衣卫一方,各方有各方的反应。刘健这一方是惊恐万状、叫苦连连;张峦这一方是高兴万分、得意洋洋;锦衣卫诸人是如狼似虎、气势汹汹。可这三拨人又都有一个共同的表现:困惑。
按照惯例,举凡要对朝廷命官问罪下狱,必先除去象征功名的官服与顶戴。现在皇上尚未明言,难免引起他们的困惑:张峦、尹直等人想道,皇上为什么不遞夺陈文祺状元功名?莫非是做做样子糊弄一下自己?刘健等人猜测,皇上没有明言革除陈文祺的功名,事情或有转圜余地。锦衣卫诸人则对着陈文祺不知如何下手,除去他的状元穿戴吧,皇上没有开口;不除去状元穿戴便抓人,似乎不合常理。
朱佑樘见锦衣卫迟迟不肯动手,张峦等人也要开口说话,便大袖一挥,冷峻地说道:“愣着干什么?还不把他带下去?”
“皇上,臣有本要奏。”事急从权,刘健再也顾不得“朋党”嫌疑,高声说道。
朱佑樘并未给他机会,冷冷地说道:“有本明日早朝再奏,今日是琼林会武宴,大家喝酒。来,咱们君臣同饮一杯。”
文状元陈文祺被关诏狱,宴会的喜庆气氛骤降,尤其是那些“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”的新科进士们,何曾见过如此阵仗?此时人人心惊胆战,哪有心思喝酒?大家勉强跟着皇上举杯、喝酒,毫无先前的喜庆气象。朱佑樘见状,也了无兴趣,喝了几杯淡酒之后,闷闷地吩咐起驾回宫。
刘健记挂陈文祺的安危,一见皇上起驾,连忙离席出了琼林苑,抢在正要登上龙辇的朱佑樘面前跪倒:“皇上,臣……”
不待刘健说下去,朱佑樘截口说道:“刘爱卿有话说,请随朕到御书房吧。”语气一改先前的冷峻,竟是温和许多。
刘健一听皇上的语气,心里顿时轻松不少,连忙站起身来,跟在龙辇的后面,一路来到御书房。
朱佑樘进入御书房之后,并未立即宣召刘健觐见,而是着身边的小太监传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。
“牟爱卿,适才关入牢房的文状元陈文祺,你将他移至隐密处关押,派可靠之人专门看管,不可当犯人一样看待,如有差池,朕拿你是问。明白吗?”
“微臣明白。”
“等等。还有,你交代一下,没有见到御赐金牌,任何人不准探监。”
“是,微臣这就去安排。”
牟斌走后,朱佑樘这才宣在御书房门外久候的刘健觐见。
“臣刘健叩见圣上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“刘先生,不必多礼,赐座。”朱佑樘此时比在琼林苑温和得多,吩咐太监为刘健搬来一张座椅。
刘健谢座之后,顾不得客套铺垫,直奔主题:“皇上,今日陈文祺身穿大红衣袍,其情可悯,其行可谅。不穿欺君,穿则逆俗,欺君是大罪,逆俗是小错,故微臣以为陈文祺今日的选择并无不妥。况且陈文祺才华横溢,胆识过人,实乃我朝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。尝闻人言:用人如用木,毋以寸朽弃连抱之材。恳请皇上宽宥陈文祺所谓‘逆俗’的小错,为朝廷留下一个栋梁之才。”
朱佑樘对刘健的话并不完全赞同,国法家规虽有抵触,但如事先禀明于朕,自有朕为他做主,何至于弄到如此地步?可见这个陈文祺“胆识过人”是假,“有胆无识”才是真。但朱佑樘深知“王者不辩,辩则少威”的道理,不愿意与刘健讨论陈文祺“有识”还是“无识”,只是淡淡地说道:
“朝廷法度,不能因人而废。朕主张‘孝治天下’,所用之士非但要大忠,而且还要大孝。陈文祺固然是才高八斗,若是品行不端,又何以堪当大任?”
“皇上,以微臣对陈文祺的了解,他还不至于如此糊涂,其中定有隐情,恳请皇上明察。”刘健有些不甘心的据理力争。
“既是如此,就请刘先生前去察问,看他是否真有隐情。”
“圣上命微臣去察问?陈文祺与微臣有师生之谊,这……恐怕不大妥当吧?”刘健有些意外。
朱佑樘一笑,说道:“刘先生为人端正持重,满朝文武谁不知晓?朕已命牟斌将陈文祺转至秘密之处专门看管。这有金牌一面,先生拿此金牌找牟斌就行。”
“谢皇上垂爱,微臣这就前去察问陈文祺。”
刘健手持朱佑樘的金牌,退出御书房,步出紫禁城,自己的官轿还在门外等候。正准备上轿,忽然从轿后转出一人,匍匐在地:“恩师在上,学生翁隽鼎拜见。”
“啊,是你。你怎么还没回驿馆?”
会考结束后,中式的进士均从各自投宿的客栈、旅店搬到官家的驿馆,等待殿试以后授职赴任。
“学生想打听一下陈年兄的消息。”翁隽鼎惶惶然说道。
“哦,文祺暂时还没有大的问题,皇上还要查实一下他那‘族规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这样吧,你去驿馆将文祺的行李取来,随我走一趟。”
翁隽鼎自然乐意,连忙取来陈文祺的包裹,跟在刘健的官轿后面,亦步亦趋地跟到了诏狱。
虽然诏狱警卫森严,但有皇上御赐金牌,所到之处通行无阻。不消片刻功夫,翁隽鼎搀扶着恩师刘健,来到关押陈文祺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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